文/华正武

在我老家后面，有一个不大不小、不深不浅，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的堰塘。据说是“大跃进”时期的产物。堰堤是用泥土夯筑而成的，长而且宽。堤上长满了各种杂草，犹如一条长长的、软软的绿毯，是孩子们嘻戏玩耍的好地方。

堰塘里生长着许多野生的莲藕，虽然没有杨万里笔下“接天莲叶无穷碧 ，映日荷花别样红”的恢宏气势，却不乏郑刚中眼里“美艳向人花灼灼，青圆如鉴叶田田”的维美雅致。在不同的季节里，荷塘呈现出不同的景色，给人以不同的感受。

早春二月，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荷梢，便悄悄地探出尖尖的脑袋，打听着春的气息。几番春雷之后，一支支尖尖的荷叶，便成了一艘艘紫绿色的小船，在水面上轻轻地荡来荡去。时有蜻蜒倒立荷尖，荷茎随风摆动，蜻蜓左右平衡，那场景很是迷人。随着春雨的洗礼，荷叶渐渐地变成了散落在水塘中的团扇。叶扇一个挨着一个，几个抱成一团，几团连成一片，远远望去，蔚为壮观！

春天是垂钓的黄金时节。每到这个季节，孩子们便相约去荷塘垂钓。在荷叶的间隙之间垂钓。是很考验垂钓技巧的。投得不准，便会把鱼饵投在荷叶上面。垂钓时，要紧盯鱼漂，看着它从荷叶间慢慢下沉时，便轻轻地顿提鱼竿，几个回合，鱼儿便翻着雪白的肚皮，从荷叶间飘了岀来。

青蛙也是这个季节的主角，它们雌唱雄和，在水草里产下一片一片黑色的卵团，孵出一群一群的小蝌蚪来。不要多久，小蝌蚪便蜕去尾巴，变成了调皮的小青蛙。它们习惯结伴而行，从一片荷叶上跳到另一片荷叶上。此刻，荷叶便成了小青蛙远航的小舟，而荷塘则是它们幸福的家园。

从春天到夏日，似乎不需要过渡。不经意间，荷叶便挤满了荷塘，高出水面许多，一片片翠盖指向蓝天。绚丽的荷花火炬般的举在莲叶之中，犹如婷婷玉立的少女。轻风拂过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荷香，令人心旷神怡。

夏天是孩子们放飞自我的高光时刻，割草的、放牛的、放羊的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堰堤上。

孩子们总有让自己开心的游戏，他们时而相互追逐。时而唱歌跳舞。玩得尽兴时，干脆脱掉衣服，扑通扑通地跳进荷塘打起水仗来。只见群童乱舞，水花四溅，直到谁也看不清谁，却仍在?停地击水。一些水性好的孩子趁机地潜水跑掉，而一些不会潜水的还在原处盲目地击打水面，潜走孩子则躲荷叶深处哈哈大笑。

当孩子们玩兴正酣时，忽然有人喊惊呼：“大人来了”！小伙伴们各自赶紧折下一片荷叶，倒扣在头上，迅速钻进了荷花深处。待到风声过去，才悄无声息地从荷塘里爬出来。上岸后才发现牛早跑了，羊也不见了，割草的也还是一个空背篓！孩子们急切地穿好衣服风也似地散去。临别时还不忘相互嘱咐：明天早点来哟。

夏天的荷塘，还是动物们的战场。青蛙发现了一只正在聚精会神织网的蜘蛛，准备把它当作美味的午餐。殊不知，青蛙的背面却悄悄地站着一全神贯注的白鹭！以前只听说过“螳螂捕蝉 ，黄雀在后”的典故，如今却看到了现实版的“青蛙捕蛛，白鹭在后”场景！

当暴雨来袭，风吹叶翻，雨打莲羞，荷塘里发出一片轰轰隆隆的声音，就连面对面说话，也听不清楚。整个荷塘白珠乱跳，浊浪四溅。待到暴雨过后，风和日丽，天高云淡，蝉唱蛙鸣。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，在阳光的照射下，荷塘里架起了一道美丽的彩虹。

一行大雁去，几番秋雨来。随着秋天的迫近，荷叶渐渐地泛黄，直到枯萎凋零，莲蓬也把昔日高昂的头颅耷拉在残荷败叶之间，诉说着岁月的沧桑。这景象不由得一缕伤感袭上头来，然而，莲荷这种向生而死、前仆后继的悲壮，却让人感动不已。面对着萧瑟的季节，残荷体现出一种无所畏惧、坚韧不拔的气质。“而今荷枯无人看，岂知身下白玉藏”；“秋阴不散霜飞晚，留得残荷听雨声”正是对残荷真实的写照！若无今日玉藕老，哪得来年芙蕖新？

人生路漫漫，荷塘情悠悠。我常在荷塘所在的位置驻足沉思，不是感叹人生易老、故土难离，而是重温荷塘留给我的美好记忆，致敬荷花“出淤泥而不染 ，濯清涟而不妖”的高尚品格。如今，荷塘已被填平作了市政道路，但她给予我曾经的欢乐过往，却永驻心田。

  2024年7月30日于成都